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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170万年寻迹“元谋人”——现场直击元谋猿人遗址第六次考古发掘
发布时间:2024-04-16 20:11:47   信息作者: 乐鱼网官网进入

  原标题:穿越170万年寻迹“元谋人”——现场直击元谋猿人遗址第六次考古发掘

  金沙江南岸,云南楚雄州元谋坝子热气腾腾,老城乡大那乌村郭家包梁子的一片荒山上,搭起了四个白顶大棚,大棚内传出“铛、铛、铛”的声音,一群穿戴整齐的考古人员蹲在土坑里,正在小心翼翼地刨土、筛土,专心致志地寻找化石宝贝。发掘区周边立着多个标识牌,其中“考古工地 注意安全”的标识牌分外显眼。这里,便是元谋猿人遗址发掘现场。

  长期以来,党和国家高度关注元谋猿人遗址的保护利用和科学研究工作,要求充分认识“元谋人”在实证我国百万年人类史中的主体地位和作用,有计划、持续性地开展考古发掘和综合研究工作。今年7月21日,元谋猿人遗址第六次考古发掘真正开始启动。此次发掘是继2000年发掘后,时隔23年元谋猿人遗址考古工作的重启。

  近日,记者深入金沙江河谷地区的元谋猿人遗址发掘现场,追随考古专家们穿越170万年,探寻元谋猿人的前世今生。

  元谋猿人遗址位于云南元谋县老城乡一片荒坡上,2023年度的发掘区域位于遗址的东南部区域。发掘区A区已清理出约5米深的一个发掘面,五六个考古人员头顶烈日,正小心翼翼地拿着小洋镐和小铲子刨土。发掘区内壁从上至下标注了1到8的数字符号,挖掘平台上横竖拉起的白线米的正方格。

  “这些小方格叫‘探方’,1×1米的探方发掘是旧石器考古发掘的常用方法。竖排的数字是标识已经清理的地层,现在已经挖到第九层了。我们每次只挖10厘米厚的土作为一个考古操作层,如果遗物分布比较密集的线厘米厚。”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馆员、元谋猿人遗址考古发掘项目负责人阮齐军说,“发掘工作很不容易,化石埋藏很深,一般挖到很深才会有动物化石出土。”

  刨出的土要怎么样处理?在发掘区左侧,两位民工正拿着小铲子仔细检查着干筛完剩余的砂砾。“所有土敲碎后拿到这边粗筛、细筛,剩余较大的团块要再拿到筛浮选大棚去水筛和浮选。这些土块要放在水中浸泡,将地层里面的一些植物种子、化石碎片,还有老鼠之类的小哺乳动物化石等细小遗物再挑出来。之后,我们依据这一些动植物遗存来分析当时的古环境、古人类的生计方式等问题。”阮齐军向记者介绍。

  “这次发掘面积为200平方米,前期勘探我们共发现了400多件有鉴定意义的动物化石,根据化石分布的密集与丰富程度,以及所对应的地层,我们确定了A、B、C、D这四个发掘区。A区在缓坡上,B、C、D这3个区都在陡坡上。”阮齐军带记者沿着陡峭崎岖的小路,逐一查看四个发掘区。

  “这四个发掘区中,A区所在海拔最高,其余三个发掘区的海拔依次递减。四个发掘区在海拔不同的层位,是为了将不同的发掘层位整合成一个地层序列,这样就能了解到不同层位出土了什么遗物,总体呈现出怎样的文化面貌和发展序列。”阮齐军说。

  C区发掘现场位于一个深沟陡坡上。“这是自然冲沟。”C区负责人、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工作人员李学明说,“在自然切断的这一位置上,有的化石会夹在原生地层当中并被我们得知,所以我们最终选择了这一个位置进行发掘。”

  目前,7月底刚开工的C区已经发现了20多件化石,包括鹿、牛等动物的牙齿、下颌、掌骨等部位。C区一处陡坡发掘平台上,铺了一层塑料布。“塑料布下面新发现了一些动物化石,还来不及取出,暂时用塑料布覆盖。”发掘小组成员、楚雄州博物馆研究馆员王国付和记者说。王国付是恐龙发掘专家,此次也参与元谋猿人遗址发掘。

  在D区发掘面上,有19个位置做了简单的标记。“这些标记地点是地层中发现但还未发掘出土的化石。”D区负责人、玉龙县文物管理所副研究馆员和金梅拿出满满一自封袋的化石,一边展示一边对记者说,“D区的动物化石埋藏较浅,数量特别丰富,我们每一个探方收集了一袋。不过这些都是发掘区表层堆积的动物化石,是扰乱层的化石收集品,原生地层的化石研究意义要比地表扰乱层的化石大得多。”

  “你看,这一考古操作层的化石出土数量还是很多的,说明这里的地层适合化石埋藏。这里既然有大量的动物化石,那我们在这找到人类化石也就有一定希望。”李学明说。

  “元谋人作为中国人类历史的开篇,早已被写入历史教科书。重启发掘工作,以更多发掘材料来进一步研究我国的百万年人类史,有其学术必要性。”阮齐军说,“现在社会各界对遗址重启发掘、加强保护利用的呼声很高,也有广泛的社会需求。”

  “现在关于元谋人的人类化石材料太少,两枚牙齿和一根胫骨化石能够带给我们古人类体质形态方面的信息都是很有限的,这在学术研究上确实是个难点。如果我们能在这次发掘中找到更多的化石材料,这或许能对东亚地区早期人类研究提供进一步的线索。”阮齐军说。

  发现于云南元谋的早更新世(距今约170万年)打制石器标本。光明图片/视觉中国

  据了解,此次元谋人遗址发掘由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三家单位联合开展,共有来自国内科研机构和高校的40多位科研工作者参与遗址发掘和多学科研究工作。

  “这次发掘是一项综合性的研究工作,共包括了旧石器考古学、古人类学、地质地层和年代学、古生物学、古环境学五个核心团队。”阮齐军说,“强大的团队阵容为这次发掘工作奠定了坚实基础,这次考古发掘中,有邱占祥院士、陈发虎院士等国内顶级专家组成的咨询指导组在学术上把关。”

  与前五次元谋人考古发掘相比,今年7月开始的这次考古发掘不仅研究团队更强大,科技装备也更先进。

  记者看到,云南大学考古学专业研究生温佳欣手持一个手机大小的磁化率仪,蹲在发掘面上来回探测。

  阮齐军解释说:“如果有古人用火的遗迹,磁化率仪的数据就会升高,可是我们探测发现,这一块土色较深区域的数据比别的地方还要低,现场初步判断与原地用火可能没有必然的联系。”

  “那就是轰动世界的重大发现了!”阮齐军哈哈一笑,随后和队员们连忙前去查看刚运送到发掘现场的新的RTK(一种GPS测量仪器)。

  “之前的RTK购买时间太早了,信号不好,也比较笨重,这个轻便多了。”阮齐军说,“发现化石后,我们会先将它保留在原位,直到这一考古操作层全部清理完毕后再统一编号、拍照、记录,构建三维模型,用RTK打点,进行信息资料录入和数字化平台管理。并且要测量每一个出土标本的长轴、倾向和倾角等信息,以便分析它在埋藏学方面的信息。”

  在第六次发掘前夕,发掘团队首次在元谋猿人遗址和整个元谋盆地进行了数字化虚拟布方,在遗址上形成一个有效的测量控制网。

  “我们这次发掘出的每一件化石与石器,都能够在电脑的数字化管理系统中有所标记与呈现。”阮齐军说,“对于考古工作持续年限较长的遗址,往往会因遗址地貌环境的改变等诸多因素,出现很难确定化石出土准确位置的情况。使用这一数字化管理系统,有利于我们保存和记录遗存出土的点位,为后续考古工作提供相关依据。”

  “考古还是要有发现的喜悦。”温佳欣笑着说,“再挖三四层,出土遗物应该会更密集些。”

  7月份刚加入考古发掘团队的她,每天拍照、测量、记录探方日记、将资料上传至数字化管理平台,忙得团团转。“前一阵子挖出来一个东西,他们都说是石头,只有我觉得是化石,后来给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的专家鉴定,果然是化石。”温佳欣颇为自豪地说。

  “化石有疏松孔状的结构,虽然它外面有很多的胶结物,但里面那个结构我是能够正常的看到的,所以我当时非常确定这个就是化石。”温佳欣边比画边说着。

  阮齐军说,有近十个以前参与过元谋人遗址发掘工作的民工,听说要重启发掘,都都表示乐意参与进来。大那乌村村民李文通便是其中一个。

  谈及在发掘区承担的工作,李文通自豪地说:“我是‘修化石’的。”每当有民工在现场挖到化石,李文通便会前去小心清理周围的石土,必要时也会做些加固处理,防止化石受到损坏。今年5月加入考古团队的李文通,至今已“修”了大大小小20多件化石。“我对考古很感兴趣,跟着这些老师学到了很多考古知识。”他笑着说。

  “我以前在那边还发现了一组牙齿,上下各9颗,也交给了考古队。”李文通指着A区西边的位置和记者说,“村子里对遗址的保护意识提升了不少,捡到、挖到什么都会第一时间上交。”

  2022年10月以来,元谋猿人遗址保护倡议书在元谋县广泛传播。“这个倡议书,我们周边区域的村民也都人手一份。平时我们会给村民宣讲什么是化石,教他们辨认化石的基础方法,希望我们大家能不断的提高保护遗址的意识。全县干部群众都要自觉保护身边一梁一柱、一碑一刻。”元谋人博物馆馆长王珍珍说。

  “收工喽!”下午六点半,发掘团队沐浴着夕阳的光辉,走出元谋猿人遗址发掘工地。

  “今天有挖到什么宝贝吗?”一声清亮的提问,紧接着一阵爽朗的笑声。抬头一看,是一群路边田地里劳作的村民。看到老师和同学们路过,开玩笑地问挖掘团队的发掘进度。

  在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元谋县老城乡,大那乌村以东的山坡上,有一处历史悠远长久的遗迹。这里发现了迄今为止中国最早的古人类化石,它就是元谋猿人遗址。

  “对元谋猿人遗址的关注,特别是年代学、地层学方面的关注,持续这么长时间,这在整个世界来看都是很少见的。”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馆员、元谋猿人遗址考古发掘项目负责人阮齐军抑制不住内心的赞叹。

  1965年5月1日,为配合成昆铁路的修建,中国地质科学院地质力学研究所钱方先生一行来到元谋县进行第四纪地质考察。冒着元谋炎热的气浪,他们在褐色黏土层中发现两枚疑为人牙的牙齿化石。经中国地质博物馆胡承志先生研究鉴定,这两枚牙齿同属一成年男性个体的左、右上中门齿化石,命名为“直立人元谋新亚种”,简称“元谋人”,后经古地磁测定距今约170万年,是中国最早的古人类化石。

  谈及两枚牙齿化石的时代界定,阮齐军表示:“测年工作的历史很长,从20世纪70年代持续到21世纪20年代,至今已有10次以上不同机构和团队,采用不一样方法测定化石地层的年代,大部分测量结果都还是支持距今约170万年的观点。”

  1972年,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中国地质博物馆等单位在今天元谋人遗址范围内的牛肩包和郭家包梁子一带共调查和发掘了8个化石地点,并发现一批哺乳动物化石,这也是元谋人遗址的第一次发掘。“哺乳动物的发现为研究古人类提供了珍贵的实物材料,通过哺乳动物群对比和古地磁年龄分析,我们大家可以推断当时元谋人生活的年代。”元谋人博物馆馆长王珍珍说。

  1973年至1975年,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云南省博物馆和元谋县文化馆联合对元谋猿人门齿化石出土地点进行正式发掘。这是元谋人遗址的第二次发掘。这次发掘出土少量石制品、烧骨和炭屑等遗存以及大量动物化石,共发掘出石器16件,其中地层出土6件,周边采集10件。

  “这些石器的人工痕迹经过专家鉴定,是没有争议的。但存在与古人类化石相似的问题——材料太少,这就导致其难以支撑起关于石器技术和文化面貌的系统分析,只能说从少量石器的整体面貌上呈现出简单粗糙的特点。”在阮齐军眼中,虽然就目前来看遗址发现与人紧密相关的化石和遗存仍然有限,但他深切地感受到元谋人遗址的重要性。

  1984年12月,第三次元谋人遗址发掘工作开始了。北京自然博物馆在遗址东南部郭家包梁子的短期发掘中,发现距今100多万年的直立人胫骨化石1段,具有人工痕迹的骨片3件,以及大量动物化石。同年12月底,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继续在郭家包梁子进行短期发掘,发掘出土尖状骨器1件以及大量动物化石。

  “元谋猿人的发现,将我国古人类历史从五六十万年前提早到了一百多万年前。在同一地点,既有人类化石,又有文化遗存的早更新世遗址,目前在中国境内只有元谋等少数几处。”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原研究员郑良说。1982年2月23日,国务院公布元谋猿人遗址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87年,元谋县建成元谋人陈列馆。

  1997年4月至5月,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单位在元谋猿人牙齿化石出土地点附近和郭家包梁子等地进行了试掘,这也是元谋人遗址的第四次发掘。这次发掘发现大量动物化石。

  2000年,国家“九五”攀登计划“早期人类起源及环境背景的研究”云南子课题组在遗址郭家包梁子发掘,发现少量动物化石,这也是第五次发掘工作。“每天早上八点,我便带领团队一同到挖掘现场工作,晚上六点多回到住处,这样两点一线的工作持续了两个多月。那时候的路不像现在这么好走,有时候遇到河,车子过不去,人就要从河里走过去。”参加第五次遗址发掘的郑良回忆。虽已退休多年,郑良对23年前的发掘工作记忆犹新。

  “元谋人遗址现占地817亩,分为三个区域,第一个区域是元谋人化石出土区域,当年在这里发现了两枚牙齿。第二个是牛肩包化石出土区域。第三个是郭家包梁子化石出土区域,也是我们现在正在做发掘的位置。”王珍珍向记者介绍。

  “元谋人遗址所承载的历史价值、科学价值和社会价值,对探索我国早期人类的体质特征和早期文化提供了宝贵资料。”阮齐军说。至今元谋人遗址保护范围内,开展了多次调查、5次发掘工作,共发现古人类牙齿化石2枚、距今100多万年的胫骨化石残段1件、有人工痕迹的石制品22件、尖状骨器1件、有人工修理痕迹的骨片数件,以及炭屑遗存。另外,在历次调查和发掘中还发现了大量的哺乳动物化石,共计6目29属约40个种。

  “元谋猿人遗址处于距今约170万年的早更新世,在这里发现了我国境内目前时代最早的古人类化石,对于探索和实证我国百万年人类史具备极其重大意义。同时,遗址地处我国西南部,在地理位置上处于欧亚大陆发现早期直立人化石和早期古人类文化遗存的腹心和枢纽区域,对于东亚地区早期古人类演化、扩散和交流方面的研究具备极其重大价值,对于了解中国直立人的演化关系、扩散模式和形成机制也有不可或缺的重要意义。”阮齐军说,“元谋人化石的发现在1972年报道之后就引起十分普遍的社会关注,后来写入中小学历史教科书,在广大人民群众的知识体系和文化情感中具有不可忽视的广泛影响力。”

  “元谋是中国人类发展史上一个很重要的地点,本就应该经常性地组织一些调查。但由于经费短缺等各方面原因,元谋猿人遗址发掘工作停顿了很长时间。”郑良说,“目前发现的人类化石还是太少了。之前发现的两枚古人类牙齿化石,呈现一左一右的特点,其实就是同一形态。从目前发现化石的情况看,我认为中国古人类虽然与外界有文化的互相交流、渗透,但有独立发展的体系。”

  今年1月,元谋猿人遗址考古工作站建成揭牌。7月21日,元谋猿人遗址第六次考古发掘真正开始启动,这是时隔23年之后再一次重启发掘工作。

  今年55岁的村民杨世学曾参加过2000年在元谋猿人遗址的考古发掘工作,今年又一次在发掘现场看到了他忙碌的身影。每天早上不到七点,杨世学便从距离挖掘点4公里的河坝街骑着电动车过来,开始一天的工作。“发现的东西多得很!这一个地区有犀牛、大象、马鹿,前几天还挖到了一个蚌壳。”他说。

  为了做好保护与利用工作,多年来,元谋县积极地推进元谋猿人遗址保护及后续项目建设。一方面,启动了元谋人遗址保护条例立法工作前期调研论证,定期印发保护倡议书、宣传手册2万余份;另一方面,加强与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等单位合作,深化馆藏文物研究,筹划创建元谋人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参与“东方故乡中华大地百万年人类史”临时展览等,逐步提升元谋人影响力。

  据阮齐军介绍,中国是欧亚大陆发现直立人化石较多的区域。总体而言,中国境内发现的直立人化石有其共同的一些形态特征,例如头骨低平、眉骨粗壮、吻部前伸、门齿呈铲形、脑量为800毫升至1200毫升左右等。但近年来古人类学家的研究表明,中国直立人头骨和牙齿化石在形态上存在广泛的变异性,可能与地理隔离、气候环境和遗传漂变等存在一定关系。而化石形态表现出的原始或进步性状与所处时代的早晚目前还没形成完全的对应关系。

  “能发现新的人类化石是最好的。”谈到第六次发掘工作,郑良满心期待,“不过,真正深入地做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建议以小分队形式坚持做工作,不断总结积累经验,将考古发掘工作延续下去。”

  (记者:徐鑫雨 张勇 见习记者:阮紫嫣; 图文转自:《光明日报》2023年09月12日0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