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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中旬，长宁区延安西路548弄“申亚瑞庭”小区的居民计女士通过“解放日报·上观新闻”留言板反映，称1个多月来，延安西路548弄弄堂口、高架下方的一段人行道成了白色泡沫箱和装修垃圾的偷倒点。居民们打了“12345”，环卫部门倒是很快来清理，但前脚刚清走，深夜又有人扔了过来。每天一出门，看到的就是异味扑鼻的成堆垃圾，这让居民们心情糟糕，“延安路是核心路段，岂容有人这样破坏市容环境？”

  这并不是简单的垃圾偷倒事件。记者深入调查发现，白色泡沫垃圾的处置困境是偷倒现象的根源。本轮疫情以来，小区居民、门面店铺扔出来白色泡沫箱数量激增，这种“可回收”垃圾在处置上正面临怎样的难题？为何会沦落至偷倒的境地？

  计女士提供了两张照片，是她7月11日和7月13日拍摄的。两张照片里，十几米长一段人行道上，好几堆垃圾包围住了几棵行道树。细看7月13日拍摄的照片，两三堆垃圾占据了宽阔人行道的一半，其中一堆垒得已有一人高。垃圾以大大小小的白色泡沫箱为主，混杂了黑色垃圾袋包裹的生活垃圾、装修产生的木条以及少量干枯枝叶，地上遍布污水流过又晒干的油腻痕迹，几辆共享自行车被淹没在了垃圾堆里……

  △延安西路548弄弄堂口、高架下方的一段人行道成了白色泡沫箱和装修垃圾的偷倒点。图为计女士提供的两张照片，是她7月11日和7月13日拍摄的。

  照片上就是申亚瑞庭小区所在弄堂的入口处。计女士说，疫情封控期间，这里曾临时堆放过发放物资产生的废弃白色泡沫箱，但解封后已经第一时间清理掉了。岂料，此后一直有人趁着夜里把垃圾扔到这里来，“好像成了一种习惯了。”她回忆，居民们为此已经投诉过四五次了，有时候很快得到清理，有时候却好几天不见清理，垃圾是越堆越多。

  7月19日下午，记者前往现场了解情况。计女士所称的垃圾偷倒处，是延安路高架下方南侧的一段人行道，位于延安西路500号商务楼“嘉宁国际”的外侧。申亚瑞庭小区在商务楼隔壁，中间隔着一条进出的小弄堂。相比照片上，7月19日现场的垃圾有些“壮观”：两个大垃圾堆几乎铺满人行道，一堆是醒目的白色泡沫箱，另一堆则主要是装修垃圾，其中竟然还横着一整套红色皮沙发。两堆垃圾中，可见还混杂着易拉罐、荔枝壳、枯树枝等各色其他垃圾。下午4时许，一场暴雨刚过，地面热气蒸腾，两堆垃圾散发出令人不适的酸臭气味，引来苍蝇飞舞，路人纷纷掩鼻。

  △7月19日，现场的垃圾有些“壮观”：两个大垃圾堆几乎铺满人行道，一堆是醒目的白色泡沫箱，另一堆则主要是装修垃圾。

  “7月15日就有了，这都几天了？”“天天这么大一个垃圾堆，很影响我们的形象”，看到记者在拍照，一名身着制服的人员凑上来攀谈，他是嘉宁国际大楼物业的工作人员。记者向他打听垃圾是谁偷扔的，他看着申亚瑞庭小区的方向，信誓旦旦称曾看到过小区居民来扔垃圾。“小区内有统一的垃圾箱房，我们不会把垃圾扔到这里，业主群里也明确谴责过这种行为”，申亚瑞庭的居民断然否认，猜测可能是小区外面沿街商铺扔出来的……

  △装修垃圾中竟然还横着一整套红色皮沙发。两堆垃圾中，可见还混杂着易拉罐、荔枝壳、枯树枝等各色其他垃圾。

  问不出所以然，记者在垃圾堆里翻找线索，发现一些泡沫箱上快递单子还没有被撕掉。整堆垃圾中最终共翻找出3张可以辨别出收件人的快递单，1名收件人就来自嘉宁国际的30楼，另2名收件人均是镇宁路111号王子晶品公寓1号楼的居民。

  7月21日，记者再次来到偷倒现场。19日的两大堆垃圾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干枯树枝。申亚瑞庭的居民称，两大堆垃圾是20日清运走的，当晚又有人扔来4袋装修垃圾。7月21日，4袋装修垃圾刚被运走，这堆干枯树枝就又出现了……可见，该处偷倒现象的确猖獗。

  垃圾堆里3张快递单提示，部分垃圾的偷倒者可能是王子晶品公寓和嘉宁国际的物业。一问才知，这两处同属一个地块，是同一个大物业所管理，共用一个垃圾箱房，位于嘉宁国际商务楼的后侧。下午时分，还未到生活垃圾的投放时间，箱房里一名年纪大的工作人员正在分拣上午投放的生活垃圾，几个泡沫箱被挑出来扔在角落，一摞硬纸板已经捆扎好摆在入口处的小推车上。记者询问泡沫箱将怎么样处理？对方一口方言，记者只能听懂个大概。大意是泡沫箱属“可回收”垃圾，可预约相关企业上门收运。记者出示了面单照片，询问为何扔在路边，分拣员解释：不像纸板箱，泡沫箱卖不了钱，且必须凑满30斤以上，企业才愿意上门收，“这东西不压秤，凑30斤得占多少地方？”对方坦言，凑不满量没人来收，又没地方堆放，只能扔到马路边了。“附近小区都这样做，我们还算扔得少的，也就10斤、8斤的样子”，对方不忘向记者强调。

  △王子晶品公寓和嘉宁国际两处同属一个地块，是同一个大物业所管理，共用一个垃圾箱房。

  “大家都有难处”，申亚瑞庭小区海顿物业经理林承强不否认社区物业也偷偷扔过一部分。理由差不多，收运有门槛，“小区就两排房子，哪里有地方堆放，所以让保安扔过几次。”但两家物业均否认扔过装修垃圾和沙发等大件垃圾。

  在垃圾偷倒处的弄堂里侧，有一组摄像头，其中一只正对着偷倒处。除了两家物业，监控是否还拍下了其他偷倒者们的身影？7月20日，未解决垃圾的偷倒问题，江苏路街道管理办牵头，组织城管、城运中心、属地北汪居委会，约谈了附近4家小区的物业。约谈会上，城运中心提供了3段监控视频。视频中，除了上述两家物业工作人员偷扔泡沫箱的镜头之外，一家沿街日料店的工作人员凌晨1时也曾来偷扔过泡沫箱和生活垃圾，店家承认了偷倒行为。

  此外，据城运中心称，监控7月初曾故障过一段时间。7月20日修复后，又拍到过一辆三轮车夜间驶来偷倒装修垃圾。据分析，是扔出去的泡沫箱引发了“破窗效应”，引来了装修垃圾的偷倒。以至于，这里成为偷倒者们都知晓的一个点。

  7月20日的约谈会上，江苏路街道城管执法人员对4家物业进行了警告提醒，城运中心工作人员对4家物业公司的日常生活垃圾处理提出指导意见。7月21日下午，街道城运中心工作人员带领门责队员，又对延安西路沿街商铺逐户发放告知书，警告商家严格按照上门收集时间规范投放垃圾，杜绝夜间乱投放的行为。7月25日，江苏路街道向上观新闻表示：经过前期约谈和上门警告，偷倒情况已有明显的改观。

  约谈警告或许短时间有效，但就此判断改观恐为时过早。对于申亚瑞庭等小区来说，泡沫箱的处理困境并未就此消失。

  那么，“可回收”垃圾的收运企业到底什么原因设下高门槛，而不能及时响应小区的收运需求？在长宁区，“新锦华”负责可回收垃圾的收运，记者找到了其负责人。他和记者说，白色泡沫箱尽管是有一定利用价值的“可回收”垃圾，但其重量轻占地方，前端运输成本就很高，后端处置又需要专用的场地和物业压缩设备，因此总体处置成本极高。以运输为例，“一辆3吨的清运车辆，跑一次才只能收运几十公斤，运一车仅运费就得贴进不少钱。”尽管申城对于玻璃、利乐包、白色泡沫等低附加值的“可回收”垃圾收运处置给予了一定的补贴，但该补贴是依据将这些可回收垃圾作为“干垃圾”来处置的成本而定，每吨补贴仅为221元。相比白色泡沫垃圾的处置成本，这点补贴是杯水车薪。

  新锦华称，作为一家国企，对于区内泡沫垃圾的处置必须托底。为减少亏损，避免收运时过于分散，对小区设定收运门槛是无奈之举，“一般来说，两到三个点位加起来凑够一车就能安排清运了”。

  △6月4日，长宁区新锦华“泡沫垃圾清运突击队”队员正在堆积压缩形成的泡沫块。（新华社 图）

  对于上述困境，除了约谈警告外，江苏路街道有应对方法吗？街道城运中心给出的建议是：申亚瑞庭和王子晶品两家物业协商，在有地方的前提下将泡沫垃圾合并存放堆积；或者由保洁员每天送到3公里之外街道于凤冈路上设立的收集点。申亚瑞庭社区物业称，他们暂时选择了后一方案。

  不过，要知道，偷扔泡沫箱的现象不是个案。记者在现场采访时曾遇到一名环卫工人沈师傅，他和记者说，眼下申城菜场不少还关着，社区团购盛行，加上生鲜网购的普及，废弃白色泡沫箱量明显多了。临近的华阳街道、新华路街道以及静安区也都出现了偷扔泡沫箱的现象，说明这是个都会存在的问题，解决还需要从面上出台常态化的泡沫垃圾处置机制。据记者了解，机制出台有望：上海市绿化和市容管理局已着手研究，并已将其作为一项课题布置给了长宁区。

  延安西路沿线一些社区物业称，市 中心的小区普遍垃圾箱房不大，很难腾挪出地方来存放大量白色泡沫垃圾。他们建议，在常态化的泡沫垃圾处置机制中，申城各个街镇都应该统筹考虑，尽可能在每个社区都布局一两个泡沫垃圾的集中收运点，方便小区、菜场和沿街商铺的管理方就近送过去，解决泡沫垃圾存放难的问题。

  可回收垃圾清运企业“新锦华”称，疫情封控期间，保供或团购物资留下的大量白色泡沫箱，是最难处理的垃圾之一。为此，新锦华成立了“泡沫垃圾清运突击队”，仅从4月至6月间，两个月处理的泡沫垃圾就高达以前一年的量。但与疫情封控期间的应急处理不同，从长远来看，随着泡沫垃圾量的增大，依赖清运企业亏本清运处置肯定不是长久之计。新锦华建议，应合理测算泡沫垃圾的清运处置成本，通过专项补贴的形式对清运企业予以支持，以便妥善处理城市运行中出现的这一新问题。